1、第1章(2/2)
村口烫头年师傅1、第1章: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年晓泉住的地方在小店楼上,一间五六平米的杂物间,左边一张木板单人床,右边一张樟木小桌,推开窗是后巷豆腐西施的吆喝,关上窗是对门小姑娘练习二胡的靡靡之音,间或带上几声小夫妻的争吵,抑扬顿挫,是夹杂英文的。
那时候首都北城正要举办奥运会,潭城作为省会城市,居民的学习热情也分外高涨,大家为表现自己的博学好客,吵起架来,也都很负责的懂得加上两句鸟语。
老杨两口子鸟语说的不好,所以就时常需要向高中毕业的年晓泉请教。祖孙仨到了晚上,围着餐桌抬头看,电视里放的是歌舞升平的新闻联播,桌上摆的是红泥火炉的家常菜色,打眼一望,就像一家人一样。
年晓泉跟老两口住了小半年,个子又往上冲了三四厘米,十七岁的姑娘,身高直逼一米七三。
老杨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很是看重,倾囊相授。
直到第二年入夏,郑老太太病情恶化,他才不得不离开潭城、带着妻子去了北城治病。
老杨走之前关掉理发店,把年晓泉很是郑重地交到了儿子小杨手里。
小杨四十来岁,子承父业,也给人剪头。
但他工作的地方可比金锣巷洋气多了——在城北一家高档美发会所。
会所不是能让人放肆的地方,那里不提供泡了茶的老搪瓷茶杯,也没有人高声聊天,上那儿剪头的客人一般叫做消费者,剪头的师傅也并不叫师傅,端庄一点喊老师,亲切一点叫托尼。
杨托尼早些年去过海外,回国时娶来一位日本媳妇,个矮头圆,胸大如斗,老杨和郑老太太将这位儿媳视作洪水猛兽,三人梗着脖子大吵一架,之后来往渐少,只剩下些年节假日的疏离问候。
郑老太太没看完自己心心念念的奥运会就走了,她去世后的第三年,老杨也跟着离开。
杨托尼送走两位老人,决定跟着妻子去日本生活。
那时潭城的房价还不高,年晓泉知道他没有再回来的意思,便借钱把“老杨理发店”收过来,在外面挂了个招牌,一行字言简意赅,漂亮大方,算是给老杨当初那一句“后继有人”,赋予了一个体面的交代。
年晓泉这些年工作忙。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后,来金锣巷这边的次数越发少了,大多数时间都是让小徒弟赵嫣守着这个小店,只有偶尔顺路,或许心情不畅时,才会过来看看,跟还住在这里的街坊邻居说一说话。
年晓泉的小徒弟赵嫣也是她从车站捡回来的,跟当年郑老太太把自己捡回来的情况差不离。
此时,小徒弟正笑嘻嘻地蹲在店门口吃着面,手里端一不锈钢小盆儿,抬头瞧见迎面走来的年晓泉和程茜,小腿冷不丁一哆嗦,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师傅”,然后眼睛眨巴两下,打出了一个圆润的饱嗝。
年晓泉咳嗽几声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小徒弟被她盯得有些心虚,擦了擦嘴巴,便只能傻笑起来:“师傅,您就回国了啊,怎么样,东京好玩吗?跟国内的城市区别大吗,我听说,那里卖小黄/片都是不违法的,这是真的吗?”
这话年晓泉没法接,因为她担心小徒弟恶向胆边生,真漂洋过海,去那边重操旧业。
毕竟,当年她把这姑娘从路边捡回来时,她就是个卖小黄/片的。
小徒弟没上过高中,十四岁被村里人骗进城里搞传销,个头不高,吃的尤其多,短短半个月,就被组织头目慧眼识金,凭借出众的饭量给人扫地出门。
她于是只能跟着同村的小哥去卖黄/片,效果不佳,次次都能遇着警察,跟吸铁石似的,业内同行见到她,无不闻风丧胆。
年晓泉看了眼小徒弟碗里的菜,哼哼两声道:“你别跟我吊儿郎当,我刚才路过廖婆婆的小卖部,人家可跟我告状了,说前巷的林小姐昨天上你这剪头,你给人家右边刘海剪秃了一半,现在看着还像一条野生海带长在大脑门上。”
赵嫣被批评得又打出一个嗝,摆手表示不相信:“不可能,林小姐那西北干旱地带的脸,脑门儿上怎么也长不出野生海带。”
说完,她见年晓泉又准备伸手来敲自己,立马屈打成招:“错了错了,师傅,我错了。”脸上表情虽看上去很是诚恳,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些许不服气:“可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我。真的,师傅,昨天的场面,太热闹了。闵主任领着那开发商的白总过来聊拆迁,前呼后拥的,跟拍电影似的,中途李达的儿子跟人秘书打起来,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最后,还是林小姐的狗辛辛苦苦撒了三泡尿才给劝下来。”
年晓泉侧头看过去,手指往她脑门上一推:“人家打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做手艺活儿的,客人坐下来,再大的热闹,你也得踏踏实实干完再去凑。”
小徒弟一嘟嘴巴,开始委屈上了:“可昨天明明是林小姐自己先跑出去的呐,我追着她取头上的卷发棒她还不乐意,硬是嫌我挡着她的视线,她说自己瞧见那开发商老总的脸,就像找到了人生的初恋。”
天可怜见。
林小姐单身七十多年,当年下乡插队期间,乃是一号冰清玉洁分子,如果她不幸有个丈夫,孙子都没有初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