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毛和一斤(1/2)
票证年代的日常生活[空间]9、5毛和一斤: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这天的正午时分,沪上热浪袭人。
大街小巷里,百万人蜂拥而出,欢送66届中学毕业生奔赴黑龙江军垦的大游/行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身为病人,陶小霜幸运地在医院里躲了个清闲。
原本说好的计划是趁着早晨天气还没热起来,徐阿婆和表哥程迎军来接她出院的。
谁知一大早,表妹程采秀就突然跑来了医院。
“呼、呼……”
程采秀是一路跑着来的,所以坐上床沿时她脸上身上全都是汗。一坐下来,这小丫头立刻就闻到了葱油香。
程采秀今年9岁,陶小霜刚到同寿里时她还没出生了,陶小霜回忆到这个表妹时总是想起她还是一个小婴儿时和自己躺在一起睡觉的情景。比起异母妹妹高椿,一起长大的采秀更像她的同母妹妹。
程采秀还没喘匀气,一双眼睛就亮亮地盯着装万年青的牛皮袋,陶小霜见状边把袋子拿给她,边说道:“跑饿了吧,你边吃边说。”
“家里早上吃的泡饭和咸鸭蛋。姐,大哥、二哥把有蛋黄的那半边全吃了,留给我两半没红心的。”开心的吃着饼干,采秀想到那油沁沁的咸蛋黄,忍不住就向姐姐告了一状。
“这样呀,是他们不对——下次我让他们把蛋黄都留给你吃。采秀,你来是……”陶小霜感觉计划会有变。
“好啊,家里的鸭蛋还有5个呢。姐,到时蛋黄都不给他们。”采秀狠狠的点头。
“采秀,快说你来是因为……”陶小霜摸摸采秀的头,这小囡和记忆里一样的记仇!
“哦,小霜姐,阿婆说下午才能来医院接你回家了。里委的王阿姨昨晚一家家讲了,今天大家都得去参加大游/行。”里委是同寿里所在的平安居民委员会的简称。王阿姨则是指在里委工作的一位姓王的退休老大姐。
“……就是66届去黑龙江军垦的欢送游/行吗?”这次游/行医院里早有风声,看来总算是到时候了。
“是的呀。我们里弄的口号是军民一体,斗私反修。这次的比较好喊,上次的‘揪出黑九类、打倒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派性’,走在路上根本就喊不整齐。”
采秀边说边吃,小半袋饼干很快就被她吃完了。摸着肚皮,她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这一次她可是吃到了独食,一个人吃了好多的葱油饼干——待在家里的话,一星期都没有这么多好吃的,两个蠢哥哥知道了肯定会气得大叫。
“那好吧,你回去告诉阿婆,我会把东西都整理好,让他们别急,吃了晚饭再来。”
“呀!”程采秀惊呼,“我差点忘了。姐,阿婆说今天家里没人做饭,让你自己买着吃。”说着她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票递给陶小霜。
陶小霜接过来一看,有5毛钱和一斤粮票。钱姑且不说,陶小霜问了程迎军,知道了自己每月的粮食定量是26斤,那平均下来每天的定量就是8两半,这粮票一斤徐阿婆是往多了给的。
“太阳出来了,天热,你坐电车回去吧。”陶小霜抽了一张5分钱塞给程采秀。
程采秀喝了满满一搪瓷杯的酸梅汤,抹抹嘴,蹦蹦跳跳的走了。
“过马路小心!”
“知道了!”
目送采秀离开后,陶小霜到走廊尽头的水龙头处洗了把脸,然后就离开医院,去街上为自己寻觅早饭。
上了街,满大街都是标语和口号,建筑倒是没什么大变,满目所见的全是蓝黑二色为主的穿着,有些白色和灰色夹杂其中,其余的亮色少得可怜。陶小霜发现这时的沪上真是和民国时的大上海大不一样了,这时昂头甩臂走在路上的全是工人和军人,农民还是很少,而什么有钱人那是见不到的!穿得好的都是干部和高职称的各种技师,但那种好是不脱离群众的好——料子或许好一点,但样式和颜色绝对是和工农同志统一了战线的。
民国时的上海滩,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被西方的冒险家们称为乐园,欧美人更赞美它为东方的巴黎,日本人在举起屠刀前也有些敬畏称它为魔都;它是东南亚富人们的销金窟也是当时最大的毒品集散地,前世的陶小霜在十里洋场里见识过不少的繁华,却也从不敢夜晚单独出门。
而如今的上海被称为中国轻工业的长子,有着接近两百万的工人拖家带口的生活在此,大街上尽是穿着蓝色、灰色工装的男女工人。陶小霜走了半条街就没见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人,曾经的旗袍西服洋装更是早就没了踪影——陶小霜的‘记忆’里也就在她7、8岁前有人敢穿这些带资本主义情调的衣服,而自从和苏联决裂后苏式布拉吉(连衣裙)大家也不敢穿了。在这两年的大运动后,被称为‘老三装’的中山装、军便装和青年装更是成了所有人‘艰苦朴素’兼不犯事的共同选择;各式的男女两用衫、长短袖衬衫就是这时夏季里最常见的上装,而下装则男女都是肥大的直筒裤,男的能过膝,女的最多到小腿的中央——宁鸥的短裤就是这种小腿中央裤。而现在的陶小霜就穿着一件二舅妈彭苗的旧衣改小的灰色半袖春秋两用衫,和一条半旧的黑短裤。
在街道的尽头,她找到了一间大饼店。店面看来低矮破旧,排队的人却很多,这种店的味道一般都不错。
只见一个圆脸大叔围着白围裙,用一根铁棍在柏油桶改制的炉子里轻巧地一锹一甩,热腾腾的大饼就在炉子顶部的铁皮上摞成了几座高高的“小山”。表面撒着黑芝麻,圆形的是咸大饼;表面撒满白芝麻,椭圆形的是甜大饼,芝麻的香味和烘烤的焦香让经过的人们不自觉地咽口水。
“下一个”,收钱的是个剃平头的小年轻,动作很麻利。
很快就排到了陶小霜,“小师傅,一个咸的,一个甜的,再要一碗甜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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