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议巡狩起心废国储 拒谏诤太子抖威风(2/2)
雍正皇帝——九王夺嫡第十八回 议巡狩起心废国储 拒谏诤太子抖威风: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你们知恩忠君朕十分清楚。”康熙一笑说道“……不过说毫无隐欺也只怕未必。朕想知道康熙二十三年你出任江南布政使破朱三太子炮轰行宫之案擒住假朱三太子杨起隆之后太子和胤禛从北京连夜赏你们物件。朕想知道赏的什么为什么赏传赏的人还有什么话?”
仿佛一下子抽干了穆子煦的血他的脸变得香灰一样又青又暗惊恐得睁大了眼翕动着嘴唇一时竟回不出话来!当年他奉密旨去金陵在莫愁湖与魏东亭合手一举抓获伪朱三太子杨起隆捣毁东正教徒在南京毗卢院的巢穴并发现两江总督葛礼与这谋逆巨案瓜葛甚深。正要穷追底蕴查出事主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却从北京六百里加紧送来了赏赐。联想到葛礼与前上书房大臣索额图的渊源又想到索额图是太子的私党魏穆二人惊骇之下商议此案决不可深究。因而连夜释放葛礼归还总督衙门全部封存文书只将杨起隆一人审结正法了事。这两个结义兄弟立誓此事上不告天地父母下不告妻子儿女让它埋在心里烂在肚里带到棺材里——整整二十四年中只要一想起来就是一阵心悸其实二人身体实坏于此事——幸而案过之后多年平静无事原以为已经过去谁料今日康熙皇帝居然亲口问及!难道心上这愈合多年的伤痕又要破裂?难道是杨起隆那张可怕的嘴在地下又张口说话?难道……他微睨一眼武丹像被电击了一下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这事与武丹无干。你不要疑心不要怕。”康熙忧郁地说道“事关天家骨肉皇帝太子即便是朕设身处地也只能和你们一样。朕要处置寻个什么事杀不了你?你起来——听朕说这事本来朕也预备睁一眼闭一眼的。但如今朕老了对后世的事想得多一点。过去这事只是父子君臣的事。如今就关系着天下后世不能不问清楚看这个太子根基如何想想他配不配当这个太子。”
穆子煦慌乱地爬起身来好半日才回过神来颤声说道:“这件事主子不点醒奴才至死不敢言传其实赐的物件并不贵重一个如意一只卧龙袋来人一句话也没有赏了东西当夜就回去了。因为实在蹊跷得很了魏某和奴才才越发恐惧糊涂结案了事。如今回思奴才们这就是欺君之罪求老主子重重惩办奴才心里或可稍安……”说着眼中泪水已夺眶而出。武丹起先愣住了怔怔听完沉思着说道:“皇上这事奴才也是头一回听见乍闻之下也吓了一跳。但这会子想着太子那年才十二岁四爷才七岁……都还是孩子。必是索额图怂恿着办的太子不懂事当时也没有如今这么多规矩阿哥不准结交外臣。主子明察!”
“朕就是想知道太子当时陷的有多深并不要追究。”康熙起身橐橐踱了几步目中波光闪烁着说道“不过你们也别忘了你们跟朕时朕也只十二岁诛除权奸鳌拜就是朕十二岁的决策……”武丹想了想笑道:“人和人不能比奴才十二岁时就知道偷着杀人家的狗吃。万岁爷这么英睿圣明我看太子那么良善厚道难比万岁机谋深远。何况当初鳌拜霸道专横万岁也是给逼出来的这和太子爷处境也不一样……”康熙回过头来仔细审量武丹忽然一笑过来拍拍武丹肩头说道:“朕一直以为你只会杀人取乐挖心尝鲜真历练出来了!你这话算不得奉承。但你须知朕在位时间长这皇位腾不出来有人比太子还急。人逼急了能长见识;人受怂恿久了也容易生出异样的心思。你看御花园里那株老柏生出来时何尝是那样园工们一日三弯叫它什么样就什么样!”
穆子煦和武丹对望一眼康熙疑太子疑到这个份儿上处在他们的地位也实在不敢胡乱插言。正沉默间一个哑巴太监进来打了个手势康熙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此说说罢了《易经》有云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你们要仔细——太子来了叫进来吧。”
胤礽进来了他刚去了一趟乐寿堂后的偏宫和郑春华幽会了一阵子柔情蜜意地正得趣何柱儿跑去禀说了康熙的旨意这一来就是没事也必须来一趟了。胤礽意兴阑珊地进了勤懋殿见武丹和穆子煦也在怔了一下打千儿道:“儿臣给阿玛请安了!”
“你来了也好”康熙一笑指着绣龙瓷礅命胤礽坐了说道“朕想问问户部的差使到底办得如何了胤祥的总账房已经撤了不知如今清出了多少银子?”胤礽听是问这事松了一口气欠身说道:“估约清出四千来万……”“不要估约”康熙说道“到底是多少?”胤礽胆怯地看了一眼康熙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三千九百万吧。这事揽总儿的是胤禛原来库存八百七十万如今是四千八百万。是胤祥给胤禛回事儿时儿子听到的。”
康熙听了没言声起身支颐沉思了一阵说道:“四千八百万这是个不小的数儿了你们办差难朕心里清清楚楚。不过有些事情你该早点回朕比如胤卖家产弄得风雨满城又大闹八月十五朕连节也过得不受用。皇阿哥是宗室里最亲贵的太失体面了也不好。”胤礽忙起身赔笑道:“前阵子儿臣只忙着谳狱的事没想到就到这地步儿这是儿臣的疏忽。”康熙点头道:“你有你的难处。这不是要账的过失显见是胤借题发挥故意跟你打擂台。可说到底他是你的亲兄弟要能未雨绸缪先和他见面谈谈何至于到这地步儿?”
“是阿玛教训的是。”胤礽忙道“昨儿的事都怪儿臣……”“不都怪你。”康熙打断了他的话又道:“也有胤祥的份儿追比得太苛了。不怕招怨是好的但也不能学小家子放贷讨债应该有个变通之法嘛。一死就是几十个朝廷命官叫后世人怎么评你这个太子?比如魏东亭欠债你跟朕几次南巡不知道他的钱是怎么花的?怎么朕亲笔朱谕给魏东亭叫他缓缴欠银南京通政司衙门还是一日三催?要不是这么逼着魏东亭就死得这么早?”胤礽想了想这件事他是有责任的忙道:“这事情儿臣知道。当时儿臣还写信给南京藩司他们回信说密折他们见了但密折朱谕不同于明发诏旨或廷寄过后必须缴还皇上他那里空口无凭没法跟四爷十三爷交待——既这么说皇上下一封诏书就免了魏东亭、武丹、穆子煦、曹寅他们的债不就结了?”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你何其省事!单这几个人欠债朕早就免了还用你来说?多少人眼巴巴存着这份侥幸心等的就是这份诏书!夫天下社稷乃公器也你做了几十年太子不懂这个道理么?”胤礽抬起头来看了看康熙:既不下明诏又要变通不能叫人有侥幸心又不许逼得太苛……他当真不明白康熙的“圣意”但只好口中答应道:“儿臣勉力去做。”
“好吧”康熙说道“就是这。你知道么曹寅也病疟疾。叫大内药房去人送金鸡纳霜直送江宁织造司。胤祥那边朕已经告诉他代武丹和穆子煦告假了。朕许久没有出宫散散心有这两个老货陪着朕就算你们尽着孝心罢了。”
胤礽糊里糊涂辞出来心里直犯嘀咕:清理户部的差使自从胤禛代他清账之后原是有些兴头的没想到康熙面儿上几次夸奖心里竟有这许多的不然!魏东亭死了穆、武两个人还不知向皇上密陈了些什么要再死了曹寅可怎么好?闷闷回到毓庆宫已是辰末时辰却见师傅王掞、长史朱天保陈嘉猷正在翻阅各地递进来的奏折他满腹心事地颓然坐下吩咐道:“端碗参汤来!”王掞三个人早已站起身来见胤礽气色不好朱天保刚要问胤礽便道:“我的奶兄凌普从承德来了进来过没有?知会太监们凌普安置下来就叫他进来见我。”
“他们住南横街东夹道的宅子了方才进来请安太子爷不在。”陈嘉猷是个腼腆人柔声细气说道又问:“太子爷见他有事?”
胤礽接过参汤喝了一口嫌苦把碗放在案上透了一口气说道:“他是我的家奴虽说在外头办差使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他、还有托合齐他们还该进来侍候。”王掞听了在旁说道:“凌普如今在承德已经做到都统还有托合齐、齐世武、英斌进京是见皇上述职的他们虽是家奴也是朝廷大员。您是太子不同别的爷就便要见也得有个规矩体统太子跟前还少了侍候的人了?必要叫他们进来当值才算尽了主仆情分了?”王掞严刚方正崖岸高峻康熙就是看中他这一点特简他来做太子太傅循遵师重道的礼其实带着管教的味道胤礽于百官之中最不耐烦也最怕的就是这位从来不苟言笑的清癯长者。听他出来谏止心里不是滋味却不敢发作只一笑说道:“师傅凌普是我乳兄托合齐他们还有兵部尚书耿索图都是多年的老人儿常进来见见怕什么?”
“不是这一说。”王掞脸上毫无表情“上次巩善进京太子请他们几个来宫中聚饮外头人就啧有烦言说太子亲近私人。御史们虽说没敢动本但就有闲话就于太子不利。”胤礽冷笑道:“师傅听那起子小人犯舌头做什么?我心中至公无私堂皇正大地见见自己的奴才都不许么?”朱天保等他话音一落便顶了回来:“太子是皇储揽天下才弘天下用才是正理。他们在外做官的奴才把差使办好不过落个‘该当’些微一点毛病别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他们没事一趟趟进宫走动好么?上回万岁还说‘这耿索图是怎么回事?兵部放不下他么?总见太子做什么?’这瓜田李下之嫌不可不留意!”陈嘉猷也跟着说道:“还是不见的好。”
胤礽没来由随便说一句便抬得几个人异口同声反对又好气又好笑因道:“罢罢!不叫他们进来还不成么?”说着便要起身“我去一趟四贝勒府。”朱天保忙道:“太子这是方才上书房送过来的急件。阿拉布坦在准噶尔出兵喀尔喀蒙古车臣台吉抵挡不住西宁将军请调兵防护还有粮秣军饷出项一大堆军务请过目。”胤礽满不情愿地坐下一件一件看却是有点心猿意马神不守舍脑子里一会儿是郑春华一会儿是康熙还是穆子熙、武丹忽又想到叫太医院的贺孟配药可不能叫眼前这几个人知道了……朱天保道:“太子您今个儿似乎有什么心事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胤礽“啪”地将案卷向案上一甩冷笑道:“我倒有心事只没人安慰也是枉然!真不知老十三在户部是怎样折腾胤禛一味只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说罢将康熙方才接见的话说了末了叹道:“清理这差使得见好就收万万不敢再出人命。今日闹得欢不防头日后拉清单么?我最怕皇上变心如今果不其然!”
“皇上说的变通未必就是变心。”王掞沉思着道“如今账收回了九成又到节骨眼上太子你得立定主意你一软不但四爷十三爷里外不是人好容易开创的局面就完了。”陈嘉猷皱着眉头道:“皇上疼怜体恤老臣他要抚慰人不发作自己儿子发作谁?太子千万不要疑到别的上头。”朱天保十六岁中进士十八岁选在东宫一心一意要辅佐胤礽为一代令主自己自然也就成一代名臣所以说话坦诚耿直毫无避讳:“太子爷不能听风就是雨。您为国之储君于臣下也则君于皇上也则臣。皇上天禀聪明圣心高远越是这样您越要拿出器宇。我们光明正大即便是皇上说的是凛遵照办或有不是该犯颜直谏也当仁莫让。这么疑前虑后可怎么得了?”
胤礽腾地红了脸。他不便当面驳王掞见这两个小臣也如此放肆心中不禁光火霍地立起身来:“我怎么疑前虑后了?又怎么不‘光明正大’了?连见见我的家奴你们先就有一车的闲话你们倒不疑前虑后?朱天保你狂什么?我的大世子比你还大一岁呢!”说罢气咻咻拂袖而出。